故乡|苦甲天下的故乡，苦甲天下的灌灌茶（原创）火炉|陶罐|茶水|茶罐

【故乡|苦甲天下的故乡，苦甲天下的灌灌茶（原创）】图：来源网络
清晨，太阳还没出窝，一声雄鸡高亢的鸣叫和声声小鸟的啁啾，让宁静的山村在惺忪的睡意中开始苏醒，淡蓝色的天幕下，一缕青色的炊烟急切地从烟墩冒出，缭绕在屋顶上空，随之，母亲的罐罐茶香从厨房里弥漫开来，飘散在每一间屋里，飘散在村庄的角角落落，扑鼻地香。罐罐茶的香味，是村庄的晨钟，惊醒了被窝中熟睡的人们；惊醒了猪马牛羊，嘶叫着要草料吃；惊醒了贪睡的太阳，在东山头上羞答答露出了红红的脸。罐罐茶的香味，是乡下人一天辛勤劳作的序曲：牧牛牧羊的，走向街巷、早市赶集的，手拿、肩扛农具走向田野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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童年的记忆中，有这样一副画面特别温馨也特别深刻:不管春夏秋冬，天蒙蒙亮，早起的父母头一件事就是熬罐罐茶。每天早上大人熬罐罐茶，小孩总会跟着也醒来，趴在被窝里，支楞着下巴爬在被窝里看。父亲用一个红泥巴做成的火炉熬茶喝，罐罐就是那种被烟熏的黑糊糊的瓦罐，茶就是那种浓酽得像药一样的汤茶。一口馍馍一口茶，周围轻烟袅袅，茶香飘飘，伴随着罐罐茶的氤氲，平淡简约的一天就开始了，日复一日，年复一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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地不分东西，人不论男女，茶的国度都喜欢饮茶。出门七件事，柴、米、油、盐、酱、醋、茶。茶也是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。达官贵人、名媛佳丽饮茶叫品，喝的是一种高雅；山野农夫、贩隶走卒饮茶那纯属解渴。游牧民族因长年吃牛羊肉、奶制品，如不喝茶，难以消解体内的油腻。而茶将历史文化、风土人情浸泡其中，形成了独具地方特色的茶文化。在苍茫浑厚的故乡，贫瘠的土地、艰辛的生活，孕育出了像黄土地一样朴实的罐罐茶文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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家乡在贫甲天下的甘肃平凉山区。每天清早下地干活前，男人们总要熬上一回罐罐茶。不喝罐罐茶，干起活来人困马乏没有劲，喝了罐罐茶，一天到黑不觉累。在故乡，大多农家的堂屋地上，都挖有一只火塘(坑)，上置一把水壶，或点木柴，或烧炭火，这是熬罐罐茶必。春夏秋冬的每一个早晨，阳光暖暖地照进了屋子，炉火燃烧得很旺。火炉的盖子上放着两个茶罐罐，茶水在茶罐罐里被煮得噗嗤噗嗤冒泡泡，屋子里热气腾腾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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罐罐茶是故乡的特产，外地人是喝不惯的，那黑色的茶水，宛如药汤，尝一口，苦得直挤眼，烫得要流泪！心里就十分纳闷起来：刚刚起床，怎么会这么口渴？故乡的人们便要笑你外行了。喝罐罐茶，不是为了解渴，而是一种生命的需要。古来世间最辛苦劳累的人，莫过于庄稼汉，要经受得住人生的艰辛困苦，必须要喝得那样苦、那样烫的茶水。反之，这苦涩、滚烫的茶水，这熬罐罐茶时恬淡、沉稳，不急不躁的品性，又锻炼沉淀了一代又一代的庄稼汉吃苦、耐劳的性格。我想，正是有了每天清早一回的熬罐罐茶，父老乡亲才浑身充满干劲，两眼蓄满希望，热切而沉静的创造了大地上麦香米黄的辉煌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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罐罐茶，在熬制中一般都选老茯茶，熬茶的罐也大多以砂陶罐为首选，砂陶罐熬制的茶，色正味纯口感好，金属类茶罐也有将就着用的，但熬制的茶远不如砂陶罐具有的色味。罐罐茶一般选用泉水或井水，由于水质纯净，对于熬制的茶味有着很大的影响。茶罐罐是父亲从行走在乡间的挑货郎那里买来的小小的陶砂茶罐罐。用这样的陶砂煮的茶温度高，口感极好。茶罐罐里煮着的茶，是经历了风吹雨打后的老茶，清明前的嫩茶是经不起如此高温煮的。喝罐罐茶，以喝清茶为主，少数也有用油炒或在茶中加花椒、核桃仁、食盐之类的。喝罐罐茶有四大好处:提精神，助消化，去病魔，保健康。由于罐罐茶的浓度高，喝起来有劲，会感到又苦又涩，好在倒入茶杯中的茶汤每次用量不多，不可能大口大口地喝下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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罐罐茶由于熬制费事费时，所以爱喝罐罐茶的多为上了年纪的老者。他们天未明即起，生火备水后，又将熬制茶的家什统统置于火炉边，同时在熬茶的当儿，又在火炉边上烤上了用刀切成薄片儿的馒头馍或锅盔馍，一边熬茶，一边翻烤馍，待到酽茶熬好了，馍也烤得焦黄喷香。那些久喝罐罐茶的，空肚是不喝这头道熬得掉汁的酽茶的。他们盘腿坐在炕边或小凳上，先啃几口烤得焦黄的馍，再呷一两口茶，然后边吃边喝，一般有两三盅就够了。待到茶喝好，瘾过足了，便喊起贪睡的后生或上学或该下地干活去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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添水、捣茶、熬制、倒茶、品茶，这一系列动作，做得安详、智慧，有条不紊，面对人生般从容，让我看得目瞪口呆，心驰神往。看父亲熬罐罐茶，成了我童年时代最生动的回忆。熬罐罐茶讲究两个字：回和品。先把柴火或炭火在火炉中烧旺，再把砂茶罐煨到火炉上，待到砂茶罐烧热，即冲进去一股清水，随着茶罐底的清水滋地冒出一缕热气，再用手指捏进去一撮茶叶，稍熬片刻，即兑水以不溢为止。待熬得沸腾时，又用一小木棍或竹棍搅动翻滚的茶叶，使其不往外溢，煎熬一阵，即将砂罐中的茶汁倒出些许于茶盅，又兑水再熬，滚沸一阵后，又将倒入茶盅的茶汁回罐。就这样，反反复复，熬熬兑兑，兑兑熬熬。先把砂罐离火近些，再又挪一点，用文火煨熬，茶水在火炉上不慌不忙地吱吱着，茶汁欢快地溢起了泡儿，散发出诱人的馨香，这时才边倒着呷边又兑水熬，津津有味地品，直到茶败色淡才罢。这就是所谓的“回”。不回的茶，味苦而涩，回过的茶苦中带甜，甜中透香，口感是极好的，一般喝惯罐罐茶的人，沾舌立刻能准确地尝出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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喝罐罐茶，是农家人古今相沿的风俗。无论是东部川原，还是西部山区，不管是殷实之家，还是柴门寒舍，许多人懂得煨火熬喝罐罐茶，既用它待客，又用它自享。一盘火炉，一个茶叶筒，一只粗砂陶茶罐，一只装水的茶壶，一只茶盅，便是罐罐茶的全部家当了。喝罐罐茶其实也是喝一种礼节。一般来说，第一壶为土茶，不喝，洒在地上，敬地神；第二壶为苦茶，主人给客人敬茶，先将茶让给在座的长辈或上宾，恭敬谦让，表示敬意，这种喝茶的礼俗，文明而礼貌，传承弘扬了中华古文明;第三壶为神仙茶，茶过两巡后，茶的苦味已渐渐变淡，茶壶内红枣、桂圆、枸杞等味则散发开来，茶汤甜丝丝的，这时，外加一盘热腾腾的油饼馍，吃完后整天都不饿，精神亢奋，吃着喝着，如果有一曲原声调乡村"高山流水"悠扬飘来，那真是美妙绝伦至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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很清楚的记得小时候一家人一起喝茶的美好时光。一家人各自准备好茶杯，杯子里按各自喜好放入冰糖，桂圆，枸杞，红枣等茶料，小孩总是放很多糖，嫌熬出来的茶太苦。这时母亲从厨房里端来了她刚煎好的卷了一层又一层葱花辣酱，香豆煎油饼。全家人坐在一起喝茶的时候，父母总是念叨，那块地里的草还没有锄完；哪个孩子的衣服脏了没洗；哪个孩子的作业本没有了……早茶时光，好像是农家人的全体民主会议时刻，也是一家人最和谐默契的时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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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农村年节守岁，下酒菜可以没有，而罐罐茶却是不可少的。平日里，每逢红白喜事，必给那些管事的长辈、执事的平辈和帮忙的以罐罐茶招待，同时也招待亲朋中有资历和德高望重的长辈，主家的事过得好坏，就看罐罐茶招待的好坏了。喝罐罐茶还是当地迎宾接客不可缺少的礼俗，倘有亲朋进门，就会一同围坐在火塘边，一边熬煮罐罐茶，一边烘烤洋芋、馍饼之类，如此边喝着茶、边嚼香食，野趣横生。品茶是一件十分有趣的事。那半罐茶水，倒入杯中，不过刚刚能盖住底儿，口量大的人一口即可喝完。喝茶时凑近鼻底，嗅一嗅飘上的苦味，浅浅呷上一口，却不立即咽下，要含在嘴里滑出一个长长的“唏溜溜”的尾音，突然下吞，又发出一个“呵——”的拖音，细细听来，韵味十足。如此循环往复，到下一罐熬好，正好品完，十分准时。由于熬制有一番讲究，罐罐茶茶味苦中有甜，涩中有苦，呷一口，细细品味，那茶虽是有些苦涩，待到下咽，顿觉神怡清爽，后味香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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时隔多年，我依然记得父亲熬罐罐茶的情景：在炕头上放了一只四条腿的老式生铁火盆，盆中央架着几块自己烧成的木炭，焦黑的炭块在隐隐约约的油灯微光里轻轻冒着淡淡的烟，细微的火苗在烟雾缭绕里轻轻跳跃。两只砂制的茶罐，一只装着一大把茶叶，盛了半罐水熬茶，发出咝咝的响声，清清的茶香在空气里漂浮，另一只盛满清水，靠在火边加温。父亲左手端着茶盅，右手拿着茶杵，一腿跪、一腿蹲，神情庄严地盯着茶罐。待那茶水溢上来时，守候茶罐如守候神祗的父亲，敏捷地将茶杵伸进去，使劲把浮上来的茶叶往下捣，父亲熬罐罐茶，成为一尊剪影，深深刻在我的脑海里。下雪了，天冷了。早上起来没事干，笼上火盆，熬罐罐茶喝。再烤上个油饼子或是蒸馍，那焦黄脆脆的味道和罐罐茶可真是绝配啊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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浓浓的灌灌茶伴着呛人的烟雾，诠释着那个时代的生活图景，折射着故乡人苦涩中充满温馨的痛快。生命无常，新的生命会降生，老的生命会离开，我们这一生留下的任何事都不值得去提起，唯独和最亲的人一起享受天伦之乐的时光是很难忘记的，就像这农家罐罐茶，在乡村的早晨，沸腾着，散发着生活的滋味。
【来源：汇美食小吃配方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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